新商標法中確立對惡意侵權進行懲罰性賠償制度的理解

2013-10-29
文/集佳知識產(chǎn)權代理有限公司 趙雷

  基本介紹

  我國現(xiàn)行的商標法于1982年制定,自頒布實施后分別在1993年和2001年進行了兩次修改,2001年的修改正是由于為了加入世界貿(mào)易組織的需要而進行的。隨著“入世”后我國經(jīng)濟繼續(xù)保持高速增長,中國市場的重要性更加凸顯,國外企業(yè)紛紛開始或者加大在中國的投入。眾多國內(nèi)企業(yè)在實施國家知識產(chǎn)權戰(zhàn)略、建設創(chuàng)新型國家的背景下,也紛紛意識到商標在市場經(jīng)濟中日益明顯的作用。國家工商總局商標局的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2013年上半年,我國商標累計申請量、累計注冊量分別為1221萬件、817.4萬件,有效注冊商標已達680.8萬件,均居世界第一。①

  然而,隨著來自國內(nèi)和國外企業(yè)商標注冊量的不斷增長,現(xiàn)行商標法一些內(nèi)容已經(jīng)不能適應改革開放和經(jīng)濟發(fā)展的需要,如:商標注冊程序比較繁瑣、商標確權時間過長、馳名商標制度在實踐中出現(xiàn)偏差、惡意侵犯商標權屢禁不止、賠償額過低、注冊商標專用權保護有待加強等問題。因此,針對當前社會反映比較突出的問題,對商標法進行第三次修正、進一步完善了中國知識產(chǎn)權法律制度就顯得尤為迫切和重要。

  2013年8月30日,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四次會議第三次審議并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標法修正案》,修改后的商標法將于2014年5月1日起正式施行。這次對商標法的修改內(nèi)容主要包括以下六個方面:一是增加關于商標審查時限的規(guī)定;二是完善商標注冊異議制度;三是厘清馳名商標保護制度;四是加強商標專用權保護力度;五是規(guī)范商標申請和使用行為,禁止搶注他人商標,維護公平競爭的市場秩序;六是規(guī)范商標代理活動。在此次修法所進行的諸多修正中,筆者認為圍繞著加強商標專用權保護方面設立的惡意侵權和懲罰性賠償?shù)闹贫龋染哂屑哟蟠驌羟謾嗔Χ?、加強商標保護的意義,在我國知識產(chǎn)權法制建設進程中,又具有立法技術的突破性的意義。

  法律理解

  新版商標法第六十三條明確增加了懲罰性賠償制度,對惡意侵犯商標專用權、情節(jié)嚴重的,可以在權利人因侵權受到的損失、侵權人因侵權獲得的利益或者注冊商標使用許可費的一倍以上到三倍以下的范圍內(nèi)確定賠償數(shù)額。賠償數(shù)額應當包括權利人為制止侵權行為所支付的合理開支。同時,還將在上述三種依據(jù)都無法查清的情況下法院可以酌情決定的法定賠償額上限從之前的50萬元提高到300萬元。那么,什么是惡意侵權和懲罰性賠償,如何界定惡意侵權的種類,如何適用懲罰性賠償呢?

  一、惡意侵權

  民法區(qū)分善惡意,是為了根據(jù)行為人的心理狀態(tài)即是否欠缺必要注意來決定行為性質,區(qū)分法律后果。惡意作為相對于善意的概念,起源于羅馬法,即拉丁語中的mala fides,英語中稱為bad faith。《牛津法律大辭典》載:“惡意是用于行為人不誠實心理狀態(tài)的一個術語,即其明知缺乏權利,或者相反,不相信他的行為具有合法正當?shù)睦碛伞!?②民法上的惡意主要是指,行為人在從事民事行為時,明知或者應知其行為缺乏法律根據(jù)或其行為相對人缺乏合法權利的一種主觀心理狀態(tài)。

  筆者認為,新商標法中規(guī)定的惡意侵權就是指,商標侵權行為人在明知或者應知其不享有相關商標權利的情況下,仍然故意或者具有重大過失實施商標侵權的行為。新商標法規(guī)定的惡意侵權的種類應當有兩種:一類是在商標侵權行為人在實施商標侵權行為時明知其不享有相關商標權利,仍然故意實施商標侵權的行為。明知情形的確定相對較為容易,而另一種應知情形的確認就相對復雜。另一類是商標侵權行為人在實施商標侵權行為應當知道其不享有相關商標權利,但行為人并未盡到起碼的注意義務,從而在主觀上具有重大過失地實施了商標侵權的行為。具體來講,商標侵權行為人盡到相關公眾具有的起碼注意義務就能夠知道的即為應當知道。如果商標侵權行為人欠缺相關公眾具有的起碼注意義務導致其不知道進而實施商標侵權行為的,即確定其主觀上有重大過失,從而推定其為惡意。對于由于主觀重大過失而導致的推定惡意應當堅持相關公眾的客觀標準,而不應以商標侵權行為人或者其他專家的注意程度等主觀標準。

  二、懲罰性賠償

  懲罰性賠償(Punitive damage),又稱示范性賠償(Exemplary damages)或報復性賠償(Vindictive damages),是指法庭判定的賠償數(shù)額超出實際損害數(shù)額的賠償,即損害賠償金不僅是對權利人的補償,同時也是對故意加害人的懲罰。③懲罰性賠償制度作為一種法律救濟的基本制度被英美法系國家所廣泛適用。一般認為,懲罰性賠償制度最早起源于1763年英國法官Lord Camden在Huckle V.Money一案中的判決④,其中美國的懲罰性賠償制度最為完善,并體現(xiàn)在其商標法的主要法典《蘭漢姆法》(Lanham Act)中。美國《蘭漢姆法》的第35(a)條款(15 U.S.C.A § 1117(a))規(guī)定,原告有權獲得:(1)被告的收益;(2)原告遭受的任何損失;(3)制止侵權所支付的合理開支……在評估損失時,法院可以做出超出實際損失以上但在實際損失三倍以下的賠償判決。這樣的數(shù)目是賠償而非罰款。⑤在Taco Cabana Int’l, Inc V. Two Pesos, Inc.案件中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最終基于被告的行為是故意實施的侵權,從而做出對被告進行懲罰性賠償?shù)呐袥Q。⑥

  我們知道,懲罰性賠償制度與大陸法系侵權法上崇尚的實際損失賠償原則性格迥異,我國作為傳統(tǒng)的大陸法系國家,在此次商標法第三次修改時引入來自英美法系的、針對惡意侵權進行懲罰性賠償?shù)闹贫?,是有歷史原因的。長久以來,根據(jù)我國現(xiàn)行商標法的有關規(guī)定,自然人、法人侵犯了他人享有的商標權并且造成損害的,應當予以賠償。但是,由于現(xiàn)行法律采取實際損失原則,對于特別嚴重的侵犯商標權的行為仍然束手無策,這導致了兩方面的問題:一是對于商標侵權人來講侵權代價太小,由于賠償額不高,有些侵權人在被工商部門處罰或者法院判決賠償后,仍然可以輕易的重新開始侵權行為,致使侵權假冒商品屢禁不止。二是對于商標權利人來講維權的成本過高,經(jīng)常出現(xiàn)“贏了官司賠了錢”的現(xiàn)象,對于很多復發(fā)性、地域性的侵權行為,很多商標權利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選擇性打擊”,這又間接造成了部分假貨的生存空間。

  為了能進一步解決這些問題,應當對惡意侵犯商標權的行為適用懲罰性賠償。一方面,懲罰性賠償制度是加重賠償?shù)囊环N原則,目的并不僅僅是為了補償商標權利人因侵權人過去故意的侵權行為造成的損失以及商標權利人為制止侵權所花費的合理之處,同時也是為了懲罰商標侵權人,基于收益小于賠償?shù)目紤],威懾侵權人以防止將來重犯。另外一方面,知識產(chǎn)權是國家科技創(chuàng)新能力和水平的集中體現(xiàn),現(xiàn)代經(jīng)濟競爭歸根結底也是知識產(chǎn)權的競爭。我國已經(jīng)適時提出了國家知識產(chǎn)戰(zhàn)略,在“十一五”規(guī)劃中,中央把增強自主創(chuàng)新能力作為國家戰(zhàn)略擺在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突出位置。而加強知識產(chǎn)權保護,對惡意侵權進行懲罰性賠償,對營造和維護公平競爭的市場秩序,營造尊重知識產(chǎn)權、尊重創(chuàng)造的良好氛圍都具有重要的意義。

  根據(jù)新商標法的規(guī)定,對于懲罰性賠償?shù)倪m用必須嚴格。首先,只有對于惡意侵犯商標專用權、情節(jié)嚴重的行為才可以適用懲罰性賠償。對于惡意侵權筆者已經(jīng)述及,那么什么行為才能構成情節(jié)嚴重呢,目前有待于新的實施條例以及相應的司法解釋予以進一步明確。筆者認為,可以參考以下標準確定情節(jié)嚴重:“涉及食品安全、藥品安全、兒童用品的”;“造成人身傷害的”、“侵權規(guī)模大、持續(xù)時間長的”、“侵犯多個權利人權利的”、“五年以內(nèi)實施兩次以上侵權的”、“造成重大社會影響的”。其次,雖然對懲罰性賠償金的數(shù)額明確為一倍以上三倍以下,但倍數(shù)的確定是完全交由法官自由裁量還是需要明確以條文化的形式界定計算方法。由于是懲罰性賠償,筆者并不主張賠償倍數(shù)的確定如果完全交由法官自由裁量,最好以司法解釋的形式,清晰、確切表達計算方法,不得含糊其詞或模棱兩可。

  結 語

  懲罰性賠償?shù)闹贫茸鳛橐环N基本制度被英美法系國家尤其是美國廣泛適用,是英美法系的發(fā)明與創(chuàng)新,體現(xiàn)了以人為本的法律原則。中國作為大陸法系國家,不管是違約損害賠償還是侵權損害賠償,一般都是補償性(即填平式)原則,強調賠償?shù)臄?shù)額應當與實際損失相當,賠償不能超過實際的損失范圍,以免造成受害人的不當利益,防止人們刻意追求超過實際損失的高額賠償。我國目前已經(jīng)通過在《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49條確立了雙倍賠償原則,充分展示了立法者立法當初的想法,即懲罰性的賠償,為的是保護消費者的合法權益。在知識產(chǎn)權領域中對懲罰性賠償制度的確認,對于中國的立法上無疑是一大突破和嘗試,這種率先突破界限的做法,對于維護公平競爭的市場秩序,保護商標權人的合法權益,都是一大進步,同時對于今后版權法、專利法的修訂都具有現(xiàn)實借鑒意義。

  注釋:

 ?、僦袊虡司W(wǎng) http://sbj.saic.gov.cn/

 ?、冢塾ⅲ荽骶S•M•沃克:《牛津法律大辭典》,光明日報出版社1998年版。

 ?、郏塾ⅲ荽骶S•M•沃克:《牛津法律大辭典》,光明日報出版社1998年版。

 ?、芡趵鳎骸皯土P性賠償研究”,載《中國社會科學》2000年第4期,第113頁。

 ?、軷obert P. Merges, Peter S. Menell, Mark A. Lemley, Intellectual Property in The New Technological Age (Fifth Edition, Wolters Kluwer, 2010), 948。

  ⑥Jane C. Ginsburg, Jessica Litman, Mary L. Kevlin, Trademark and Unfair Competition Law (Fourth Edition, Foundation Press, 2007), 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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